老谋子巅峰神作于无声处响惊雷，章子怡绝美印象抛却繁华返璞归真

欢迎来到【壹戈说戏】，今天我们来说一部张艺谋导演的电影《我的父亲母亲》。

2019年，张艺谋导演的新片《一秒钟》，成功入围六道沟电影节主竞赛单元，却突然宣布因为“技术原因”退赛，沉寂一年多之后终于定档，将于2020年11月27日全国公映，死而复生实属不易。《一秒钟》是一部值得期待的回归之作，是老谋子最擅长的，关注普通人的电影，而且是一部关于放电影的电影。壹戈70年代出生，在农村长大，小时候看露天电影就像过节一样，对胶片放映机工作时的那种哗哗声印象深刻。

回想起来，我在电影院看的第一部张艺谋电影是《我的父亲母亲》，是老谋子转型拍商业大片之前的，最后一部传统题材电影，也被很多人认为是老谋子最好的电影，我们先来看看他讲了个什么故事。

1999年，在外地工作的生子突然接到村长的长途电话，说他的父亲骆先生去世了，生子连忙地赶回河北老家安排父亲的后事。

骆先生在三合屯教了40年的书，近几年几次提出翻盖小学校，村里终于是答应了，但还缺一些钱，骆先生就冒着大风雪去往附近各村里筹钱，因为过于劳累又被严寒侵害突然一病不起，送到县医院又查出了心脏病，在医院去世了。

让村长比较为难的是，生子的母亲要求按老规矩，把骆先生的棺木从县城抬回来，她要陪着老伴再走一次村口的老路。村长说大伙都尊敬骆先生，抬回来原本也可以，就是现在村里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，老的老小的小没有劳力，大雪天从县城抬一个人回来可不那么容易，希望生子能和他母亲说一说，看能不能就用车把棺木拖回来。

说了半天话，生子算是搞清楚了什么状况，却没看到母亲的身影。村长又说，自从父亲去世，母亲就一个人坐在那个破旧的小学校，谁都劝不会来。生子去学校把母亲接回家，老太太又让儿子把家里那个旧织布机给搬出来，她要亲手给老伴织一块挡棺布，买的都不要。那织布机几十年都没用过，早已经腐烂变形了，生子又找村里的夏大叔给修好了，母亲就没日没夜的织布。

生子想劝劝母亲，现在村里确实有困难，要不就用车把父亲的棺木拖回来，倔强的母亲一定要抬，怎么劝都不行。听着母亲织布的声音，生子非常揪心，看到父亲母亲结婚时的照片，回忆起他们年轻时相识相知的故事。

1958年，偏远的三合屯来了个教书先生，先生很年轻只有20岁，母亲招娣当年是18岁。听说村里来了先生，全村人都来村口看，招娣还特意换了一件大红的棉袄，在人群中很扎眼，先生看了招娣一眼，让她兴奋不已。

先生已经来了，村里的小学校还没盖好，男人们都来帮着盖房子，女人们做好了饭菜就送到工地，这叫作派公饭。招娣希望先生能吃到她亲手做饭菜，尽赶着好吃的做，用家里最好的青瓷碗装了送过去。听说每次吃饭都是紧着先生挑头一份，招娣特意摆在头一个，然后坐在前井远远的看着。

按照当地的老规矩，盖房子上梁都要裹一块红布，这块布就叫做“红”，通常都是由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来织，招娣是远近闻名的美人，织红的任务当然就归了她。招娣心里已经有了先生，所以这块布织得特别用心，她想亲手送到学校去，却被村里的小伙子半路给拦截了。

学校盖好了，孩子们终于可以上学，第一天先生教的是语文，全村人都来听先生上课，招娣自然也来了，后来村里人都习惯了也就不来了，只有招娣还是每天都去听，她觉得先生读书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。

招娣听说先生每天放学都要送几个路远的孩子回家，所以经常在路口等待，开始只敢远远的看着。后来有一次假装路过，故意将手中的篮子忘在了路边，和先生擦肩而过，先生的目光让招娣欣喜若狂，忍不住一步三回头，扭扭捏捏要走不走，等着先生喊她。先生亲手将篮子捡起来，招娣来接，两人第一次的近距离相视，先生就看懂了招娣的心意。

村里有两口井，招娣家住在后街，平常都是到后井打水，自从先生来了，招娣就只到前井打水，因为到前井要经过学校。有一次看着先生也拿着水桶要过来打水，招娣连忙的把已经打起来水又倒进井里，慢慢地再重新摇起来。她期盼着先生过来，他们可以说说话，可先生在半路又被村的小伙子给拦住了，说是不能让他自己打水。小伙子哪里知道，先生这次也是故意的，他也想和招娣说说话。

先生在村里教书是吃派饭，每家轮流吃一天。招娣看着在路上进退两难的先生，挑着水走过去说，明天轮到去我家吃饭了，先生连忙答应，我知道了。

多年以后，父亲对生子说过，当年第一次到母亲家吃派饭，母亲站在门口迎父亲，扶着门框微微笑着像一幅画，多少年都不曾忘记。

那时外婆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，据说是外公死的时候，外婆天天哭把眼睛给哭坏了，打那时起，家里就只有外婆和母亲两人生活，外婆最大的心愿是给闺女找个好人家，也有很多人来提过亲，可母亲一个都没看上。

外婆眼睛虽然看不见了，可心里明白着，吃饭的时候就问了，先生也没成家？先生说没有。那也没说个亲？也没有。招娣听了更加的心花怒放，在收碗的时候特意问了先生，认得这青花瓷碗吗？先生说不认得。

外婆就感叹，那可真是白瞎了招娣的一片心，盖学校派公饭那会，招娣是天天做好吃的，只希望先生能吃上一口。先生明白了，连忙改口说见过这碗，招娣知道他说谎，又问他都吃的什么饭，先生答不上来。招娣说头一天送的是葱花油饼，第二天送的是小米饭葱花炒鸡蛋，第三天送的是蘑菇馅蒸饺。先生遗憾这么好吃的三顿饭都没吃上，说最喜欢吃蘑菇馅蒸饺了，招娣让先生下午来吃，她这会就包饺子。先生走的时候跟招娣说，她穿那件红色的衣裳真好看，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了。

先生走后，外婆说了，先生是好，可人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，劝招娣趁早死了那份心，招娣当然听不进去。饺子做好了，招娣到前井打水，远远的看着先生好像在跟什么人争吵。过一会，先生来了却不肯进门，说是有事要回县上，招娣不明白，啥事那么急，连吃顿饭的功夫都不给。先生好歹答应了，一会来吃，还说腊月初八学校放假之前一定会回来。先生送给招娣一个发卡，说是配上那件红色的衣裳一定很好看。

下午，招娣戴上发卡，换了先生喜欢的红衣裳，等着先生来吃饭，先生却被马车接走了。村里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正上着课就把人给拉走了，村长说是让先生回城当个右派，城里人的事弄不明白。

招娣听说先生走了，连忙的把饺子装在青瓷碗里，拼命的跑出去，她想着哪怕是让先生带着路上吃也好。等她跑到学校，马车已经走远了。

山路十八弯，招娣知道大路在前面要绕一下，自己翻过山岗或许能赶在马车的前边，她于是抱着碗就往山上跑，一次不行，再来一次，也不知跑了几里山路，她跑得太急不小心摔了，青花瓷碗也碎了，蘑菇馅蒸饺散了一地。看着远去的马车，招娣的心也碎了，坐在山岗上放声大哭。

末了，招娣收拾好摔碎的青瓷碗准备回去，用手摸摸头发才发现，先生送给她的发卡掉了，又顺着她刚才跑过的山路，一寸一寸地摸索，却始终不得见。

招娣一连几天早出晚归，几十里山路都被她翻遍了，只想找到先生送的那支发卡，每每失望而归，最后却在自家院子的角落里找到了。这或许是个好兆头，失而复得，先生必然会遵守承诺，腊月初八一定会回来。

招娣数着日子过，每天去村口守候，简直是度日如年。秋去冬来，始终不见先生回来。那天村里来了个锔碗的匠人，外婆喊他进屋锔那口摔碎的青花瓷碗。匠人说他是按钉收钱的，瓷碗摔成了好几块，锔好了可比买一口新碗贵多了。外婆坚持要锔，匠人就猜到了，这碗肯定是有人使过。外婆也不隐瞒，说是使碗的人走了，把闺女的心也带走了，锔好这口碗是给闺女留个念想。

招娣回屋打开碗柜，看到那口锔好的青花瓷碗，忍不住泪如雨下。

有天正在织布的招娣，仿佛听到先生上课的声音，连忙的往学校跑去，却根本没有人。先生走了几个月，窗户纸都已经被山风吹破了。

隔天招娣冒着大雪，抱着一叠窗户纸去了学校，糊上黄黄的窗纸，贴上红红的窗花，把那个粗糙的小学校打扮得像个新房。招娣还把桌椅和黑板都擦得干干净净，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发呆。村长路过学校看到招娣在里面，他也明白了招娣的心思，村长知道了，村里人也就都知道了。在那个年代，自由恋爱是没有的事情，招娣是村里头一个。

腊月初八是先生承诺一定会回来的日子，招娣一大早就站在村口等，漫天冰雪刮着白毛风，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先生回来，招娣回到家里已经冻病了，高烧了一夜。第二天病还没好，招娣收拾一包干粮，说是要到县上找他去，外婆怎么都喊不住。

那天招娣走到半路就晕倒了，有过路的人看到，给村长捎了信，村长赶紧带人赶着马车把招娣接回来。这一次招娣昏迷了几天。外婆央求村里人，谁方便就给先生带个话，他要是不回来，招娣恐怕是活不成了。

两天之后，昏迷的招娣终于醒了，屋外传来郎朗的读书声，外婆跟招娣说，先生回来了，先生昨天就回了，守了你半宿，他这是为你回来的。招娣不敢相信，连忙爬起来往学校跑，小学校门前围满了人，村长看招娣来了，也顾不上孩子们的课，大声喊着，先生，招娣来了，招娣来看你了，先生放下手中的书，打开了门。

后来听人说，先生是偷偷跑回来的，他听说了招娣的情况，不顾一切的跑出来了。但这次的偷跑行为，又让他们最后的见面延长了好几年。几年之后先生再次来到三合屯，40年都没离开过招娣。

父亲母亲的故事几十年来为人们津津乐道，有些是父母亲口说的，生子回想着那些故事，想了一夜，他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用意。母亲坚持要把父亲抬回来，就是想再走一次他当年来的那条路，村口那条路就是他们几十年感情的见证。

一大早生子就找了村长，让村长想想办法，哪怕是雇人抬，也要把父亲抬回来。村长估摸着这么远的路，需要十六人的杠子，两拨人换着抬，再加上一些人要带着板凳路上歇歇脚，还要招呼一些烟酒饭食，可能要4000块钱左右。生子连忙的拿出5000块钱，让村长帮忙张罗雇人。

后来的事情出乎生子的预料，村长也没想到，附近村里来了上百号人，有些人是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，最远的有从广州回来的，他们都说是骆先生的学生。学生们顶着白毛风默默的抬着先生的棺木，换着班从县城一直抬到村里都没歇过，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。村长又把那5000块钱还给了生子，说是没人要钱，大家都不要。

骆先生就安葬在村口前井边上，因为那里可以看到他站了一辈子的学校。为了完成骆先生生前的遗愿，乡亲们自发的捐款修建新的学校，县上也拨了款，母亲把所有的积蓄就捐了，连带生子带回来的钱也都捐了。

生子想把母亲接到城里住，但母亲坚决不去。母亲只是遗憾，生子是一天书都没教过。生子是村里唯一上过大学的年轻人，当年骆先生让生子读的师范大学，是希望他能接父亲的班，为农村教育贡献一份力量。

生子走的那天，大清早让村长把学生们组织起来，他想给学生们上一堂课。在家做饭的母亲又听到了熟悉的读书声，赶紧的往学校跑，村里人也都围在学校门口看。仿佛又回到了40年前，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美少女，在学校简陋的栅栏外徘徊观望。

《我的父亲母亲》是壹戈在电影院看过的第一部张艺谋电影。当年刚开始接触电影理论知识，太在意电影的技法，过多关注了镜头语言和色彩的运用，反而忽略了最朴素的情感，后来几次重看，每次都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
这部电影其实讲了两个故事。一个是1999年，在外地工作的生子赶回村里安葬父亲，用的是黑白的暗调，凸显的是现实的冷酷；另一个是生子回忆1958年父亲母亲的爱情故事，用的是鲜艳明亮的彩色。

我们先说1958年的故事。这个故事好就好在，老谋子对1958年城里发生的事情只字未提，仅仅只表现了农村少女招娣淳朴执着的爱恋。从儿子的角度去回忆父亲母亲的故事，一定会带有个人情感的美化，而回忆本身就是虚幻的，所以镜头处理非常干净。无论是招娣的奔跑追寻还是默默地守候，周围几乎都是无人的，只有她一个人在镜头里，极少与旁人的互动，演员必须用表情和动作来体现角色的心境。《我的父亲母亲》是章子怡的成名作，当年她还是中戏的学生，那带着羞涩的微笑，和穿着大棉裤笨拙奔跑的样子让人过目难忘。

当年惊诧于老谋子怎么能把杂乱的农村拍得那么干净那么美。现在看来有些技巧仍然非常实用，现在几乎人人都有手机，回乡里或者去郊外游玩的时候，总会拍一些心仪的风景，可是过后回放的时候，往往发现拍得不尽人意。电影镜头为什么看起来很干净清透，其实就是大量使用了长焦镜头营造浅景深效果。摄影爱好者出门旅游，往往不辞辛劳带上单反相机和三角架，因为长焦镜头可以有效虚化前景和后景，即使是杂乱的白桦林，人物仍然很突出。

1958年故事的高潮点仍然是招娣的奔跑，到先生打开门，镜头戛然而止。老谋子既没有让他们来个热烈的拥抱，也没有执手相看泪眼，甚至都没给个面部特写，毫不犹豫地切掉了，但我的眼泪就是忍不住。

1999年的故事为什么会采用冷峻的黑白影调呢？绝不仅仅是为了区分回忆部分。世纪之交的中华大地，改革开放20年之后，相比1958年，物质和精神不知要丰富多少倍。1997年张艺谋拍了一部《有话好好说》，反映的就是繁华都市背景下，人们内心的那种焦虑和狂躁。社会巨大进步的同时，我们也在失去一些东西，导演用冷峻的画面来表现当下，是对传统文化的缅怀，也是对现实的警醒，当然也因为故事核心是一个人的葬礼。

故事里出现了两个失传的古老技艺，一个是母亲的织布机，另一个是锔碗的手艺。织布机在80年代的湖北农村已经很少见，而我小时候还亲眼见过锔碗。匠人用蛋清和煮熟的糯米调成胶，把打碎的瓷器粘合起来，然后再用麻绳固定，在裂缝两边用手工钻钻出小孔，穿过铜铆钉，仔细敲打磨平，锔好的茶壶和瓷碗真能做到滴水不漏。

锔一个碗比买一口新碗要贵得多，外婆坚持要锔，看重的是闺女的心意。一架破旧的织布机已经腐烂变形，但母亲一定要亲手织一块挡棺布，情感是无价的，拿钱买不到。

1999年故事的结尾部分处理依然很朴实，骆先生扎根农村做了40多年基础教育，最后病死的直接原因还是为了翻盖学校，而电影完全没有出现关注教育的台词，没有“百年教育以人为本”之类的口号，让人感动的是乡亲们和学生们对骆先生葬礼的态度。

两个故事交织在一起，有对比也有延续，但都表现得相当含蓄内敛。没有刻意的煽情，但那朴素的情感最能感人；没有任何说教，但他要说的又很清楚，于无声处响惊雷，正是老谋子巅峰时期的强大。

关于《我的父亲母亲》，我们就说到这里了，各位看过的第一部张艺谋电影是哪一部呢？或者希望壹戈解说哪一部张艺谋电影，不妨留言告诉我。